財富并不等同于成功,成功也并不等同于幸福。當下,成功學盛極一時,幸福究竟在哪里?在精英薈萃的都市寫字樓,還是在菜花燦爛的鄉村野地?
范曉波的長篇小說《出走》試圖通過幾個年輕人對于公司化生存方式的反叛,探索人在物質時代的精神出路。
《出走》圍繞主人公張蒙和諶琪的職場奮斗、愛情波折展開敘事。張蒙和諶琪是廣東沿海某家電企業的職業經理人。張蒙來自內地小城,在總裁辦公室從事企業文化的工作;諶琪原本學的是音樂,打拼多年后成了總裁辦副主任。
雖然在一次次職場競爭中張蒙都幸運地戰勝了對手,但企業生存法則對精神的異化使他痛苦。諶琪的痛苦卻在于,擁有了成功和財富的她,卻并不能擁有正常人的愛情與幸福。相似的心境使他們超越上下級關系成為戀人。
他們雙雙辭職,去張蒙老家所在的縣城定居,試圖通過踐行簡樸生活方式來找尋生命的本質意義。不過,令人神往的歸途并不那么平順。時光散淡的內地小城也正被物欲和虛榮的大潮裹挾著,一步步地變得忙碌和浮躁。更可怕的是,昔日職業經理人的經歷已破壞了張蒙和諶琪重新享用安寧生活的心境,也為他們之間的幸福之旅埋下了一顆顆地雷。兩人心里不斷生出藤蔓,彼此纏斗不休……
小說主體故事的結局似乎預示著理想對現實的妥協,但作者也一直在通過張蒙的內心獨白暗示,讓精神還鄉,是后工業時代不可能逃避的生命課題。小說里另一個人物梭羅理想的初步實現,也昭示著另一種人生的可能。
競爭壓力和科技飛躍讓人類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倉促,人們一邊努力奔跑,一邊縫補著漏洞百出的靈魂,對于公司化生活模式和叢林法則的流行也心存質疑。就像張蒙所說,如果不能讓世界慢下來,那么作為個體,如何能做到在表格化、程序化的生存模式中保持內心的濕度呢?
這些反思,直指后工業時代人類價值判斷中的誤區。也正是在這個層面上,《出走》超越了以往同類題材的小說,具有較高的思想水準和藝術追求。
敘事上,《出走》通過沿海大企業與內地小縣城兩個場景的轉換,呈現出相映成趣的兩種完全不同的敘事節奏與美學特征。前半部總裁辦公室內的故事情節緊張流暢,迸發著新潮鮮活的時代氣息;后半部的小城故事節奏舒緩零碎,彌散著老電影《小城之春》般的抒情與感傷。范曉波的語言有著鮮明的個人特質,將詩意的營造和幽默的解構自然地融為一體,這使得小說氛圍柔媚而深刻,浪漫又詼諧。
當代城市生活龐雜而微妙,膚淺又深邃,進入容易洞察難,小說家的書寫很容易失真或以偏概全!冻鲎摺窙]有這樣的弊病。作者在縣城長大,后來又有過在沿海大企業工作的經歷,不管是內地小城還是都市寫字樓,都是他人生經驗的主場。即便如此,動筆之前范曉波仍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太迷信所謂的想象力,寫當代小說一定不能低估讀者的智商和現實的復雜性,所有虛構的情節,都要按照現實邏輯認真地推演,力求每個細節都能落到實處。他甚至將許多真實的生活符號(地名、背景事件和部分次要人物的名字)和虛構的人物、故事雜糅在一起,使敘事凸顯了很強的真實感和物質肌理。
正因為如此,《出走》也奉獻了許多對于生活的新發現。比如里面寫到的總裁、總裁辦主任等職業經理人,跟以往出現在文學作品中的企業家形象不太相同。這些人大多精明強干,儀表不俗,私德修養也普遍較好,但務實得讓張蒙感到無趣。
有好看的故事,有新穎的人物,有深遠的思考,有溫暖的祝福,這四點確立了《出走》的美學和思想價值。
(作者單位:江西日報社)